“缝纫自习室”日常。
罗嘉莹带来的“娃娃”。
今年3月，一家由社交平台热帖催生的“缝纫自习室”，在“互联网精神股东”们的鼓励与建议下问世。这是“95后”女生周璇与周静怡合伙开办的武汉首家“缝纫自习室”，成立半年多来，吸纳数十种职业的年轻人来此自习、进修。这是两人的创业实践地，也成为许多人来此寻找疗愈、职场停顿与再出发的锚点。
互联网找合伙人
“准备开一个‘缝纫自习室’，武汉姐妹有报名的吗？”周璇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创业，源于她在社交平台上的发帖。
这条帖子很快迎来近千条留言。有人推荐工作室选址，有人提醒“要结合别的创意才能持续挣钱”，有人分析“主力消费人群”和“19.9元引流课”的具体内容……“太热心了，我完全没想到。”周璇说。
通过社交平台，100多人加了周璇网上建的群。群里会发布调查问卷，讨论工作室选址、自习价格、教学内容等。沟通在线上持续，周璇想，线下能来10个人就不错了。她没想到，“缝纫自习室”第一期试营业，就有40人实地探访。
“缝纫自习室”楼上楼下面积200平方米，提供10台工业级、家用缝纫机，设有25元一小时的自助缝纫项目和从699元到2680元的入门至进阶培训课程。最初的40人已裂变到现在的300多人，购课率达到了60%以上。
周璇创业的念头一开始是模糊的。她在一家国有企业做软件工程师，即将跨入30岁时，感到事业发展瓶颈，难以找到“热爱感”。
周璇业余最大爱好是缝纫，她自费购买了几台家用缝纫机。她回忆：“下班了就开始干，非常上头。加班会感觉累，但做缝纫七八个小时过去，仍然精神抖擞。”
某个周一，她发布了“缝纫自习室”的帖子，没想到，因缝纫爱好加了好友但交集不多的周静怡找到了她。
生于1997年的周静怡毕业于武汉纺织大学、日本文化服装学院，自由从事服装设计工作。周静怡刷到“缝纫自习室”的帖子后，两人一拍即合。
周璇负责运营，周静怡负责技术。结合网友们的建议，她们开始考察选址、购买设备、面试缝纫师傅、设计课程内容……
投入15万元，从100位有15年以上经验的缝纫师傅里筛选出5位合作老师后，位于徐东片区的“阿鸭的缝纫教室”问世，目前已实现收支平衡。
周璇感慨，她们很幸运。她说：“不是每个人去创业，能有这么好的开始，还收获到这么多的姐妹和友谊。”
她介绍，做生意最难的是建立信任，但这家工作室从一开始就有“兴趣社交”属性，学员们积极出主意，有人建议开设时下流行的“Cos服”“娃衣”等缝纫课程，有人建议周末组织艺术沙龙活动以拓展客户，还有人帮忙对接高级服装定制渠道，更有人在结束3个多月的课程后给她们写下几百字的细节建议，帮助优化上课体验和完善营利模式。
“我们的关系不只是金钱上的，更有精神层面的支持。每一位姐妹，都像是我们工作室的精神股东。”周璇说。
手机丢一边
11月，记者3次来到工作室发现，有人一言不发带着衣服来自助缝改，有人边动手边轻声询问师傅操作细节，手机成为这里最不被关注的工具。
“时间好像一下子就过去了。”11月9日，记者在工作室见到了来上课的遥希，全神贯注4小时，她已学会车缝0.1明线和合缝、卷边缝等工艺。生于2001年的遥希在武汉某大医院当护士，初入职场，护理工作常令她精神紧绷，下班后急需找到压力出口。喜欢手工的她在网上搜到这家“缝纫自习室”，马上报了10节课。她告诉记者，缝纫可以使自己平静，不用盯着手机，想着要回复消息。
今年7月，生于1999年的丽丽刚从企业辞职，空档期想学点技术，丽丽没想到，报名入门课后第一周，就亲手做出了一件裙子。“有点不敢相信，我居然能做出衣服来！”那是一条蓝色的A字半裙，虽然工艺还不完美，破了个洞，但她立刻穿出去玩了，跟朋友们炫耀是自己做的，大家惊呼，“看不出来！”
9月起，丽丽又报了进阶的制版课程，她一周去两三次，一去就是一整天，早上10时开始，晚上七八点才下课，有时候一抬头天都黑了，心里的感觉却很充实平静。丽丽说，都说年轻人很难沉下心来做一件事，她也觉得很久没有如此投入去学一个东西了，上课时同学们基本一整天都不看手机，下课后都在互相找手机，“不知道手机在哪里”。
丽丽觉得，踩缝纫机的感觉有点像开车，一开始连直线都走不出来，到驾轻就熟制作小裙子，3个月后，她已经可以做西装了。半个月前，她把自己做的近20件衣服用行李箱打包好，拍了一个视频发在社交网站上。她说：“以前出门旅游买不到衣服，网上很多都要15天预售，还不如自己做，15天我现在可以做15件衣服出来！”
34岁的全职妈妈周宵来此学习一段时间后，在社交平台分享了很多旧衣改造的视频。怀孕前的毛衣不合身，干脆改小了给2岁的女儿穿，女儿出镜试穿的视频得到不少点赞。周宵以前在北京从事三维建模的工作，辞职带娃后一度有些抑郁，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她感到自我价值感流失。在家人支持下，她来到“缝纫自习室”，她发现自己“天赋异禀”，一个多月后就着手制作高难度的西装。埋头“踩缝纫机”，让她再次找到“平静专注的心流”。
周宵在社交平台上写道：“看着一块布慢慢变成一件成品，那种成就感有人懂吗？最近突然意识到孩子的成长和自我的成长并不冲突，我也不该弄丢那个怀揣梦想的自己。”周宵打算，过年给一家三口亲手做3件羊绒大衣，对比商场，至少可以省几千元。
古老的手艺可以速学
在工作室担任教学指导、从业20多年的缝纫师红艳，是1998年开始学缝纫的。红艳说，遵循那个年代的老规矩，首先要拜师，住到师父家当学徒，帮师父看孩子、做卫生、打杂，2年后，师父才开始真正教东西，3年入门，5年出师。
2001年，红艳开始进厂打工，从车工做起，在流水线上缝帽子、口袋、衣领等，直到摸熟所有部位。接着在武昌胭脂路的裁缝店上班，其间不断偷师，才逐渐学会认版、裁剪。
2009年，红艳终于成为一名专业样衣师。技术的沉淀之路，她花了11年。“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想一下学成是不可能的。”红艳说。
周宵说，在报名缝纫课之前，80多岁的外婆提醒她：“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外婆家有一台二手的缝纫机，当时为买它花掉3个月工资。买了它后，外婆曾拎着大米去找裁缝师傅求教，靠自己摸索给3个小孩缝补衣物。看到外孙女学得这么快，她感到惊讶，连连称赞“真不错”。
红艳认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她做了大半辈子缝纫，如今每月也能拿到1万多元的工资，“还算喜欢，只是过程有点艰辛”。现在，她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所学教给那些“有兴趣、学得快”的年轻人。她感慨，时代不同了，专业学习的门槛也在变低。“70后”“80后”的缝纫从业者将慢慢淡出，缝纫行业正面临人才缺口，如果自己的孩子愿意，她会支持学这门手艺。
做室内设计工作的罗嘉莹第一次上课，就带了一堆亲手做的“娃娃”过来，她痴迷制作“娃衣”——根据自己的审美打扮袖珍“娃娃”，给它们穿上小裙子，缝上花边，别好发夹和胸针领结等配饰。由于她的“娃娃”只有手指大小，对缝纫精细化要求高。
大学学建筑的罗嘉莹想“进修”手艺，将“娃衣”缝纫与老本行室内设计相结合，今后，可以发展她的“娃娃屋”（用袖珍艺术将现实场景中的房屋建筑和家具装修制作成缩小版）副业。
来“缝纫自习室”的还曾有过一位男性。“90后”尚卓是做服装淘宝运营的，在网上搜到有这样的课程后，他专程从湖北广水赶来武汉，目的是学习认识面料、了解打版、服装制作流程。
摸清不同面料成本和制衣程序后，尚卓认为，面对供货商时，他会更有底气和谈判权。花了1000多元，学习3天后，尚卓回到广水开始筹备自己的服装工厂。他认为，这笔学费非常值得。
来访“缝纫自习室”的还有博主、宠物店老板、淘宝店店主、工程师等各类从业者。有人认为缝纫是一门实用技能，有人当作一项解压爱好，有人在学完入门课程后，又继续报名制版、立裁等进阶课程，希望成为自己的第二职业。
周静怡托人从日本服装文化学院的教授那借来一些专业书籍。她说，学员里有超过一半的人都购买了家用缝纫机，因为“入坑”后，会有买不完的面料，进修不完的工艺。天气好时，阳光洒在工作室的木地板上，落地窗前安静地坐着一排人，房间放着轻音乐，偶尔只听到缝纫机回车发出的吱呀声。
记者占思柳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