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寺是“帝尧之都”吗?

武汉晚报 2024年12月05日

    土鼓(展厅中为复制品)与鼍鼓(复原)。

    朱书“文”字扁壶。

    复原圭表使用场景。

    “尧都平阳”的说法在古文献里多有记载,但“平阳”在哪里,众说纷纭。近年来,关于“山西陶寺遗址很可能就是尧的都城”的讨论越来越多,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尧是妇孺皆知的传说中上古时代的“圣王”,如果尧的都城从传说走到现实,确实是让人感到震撼和激动的。

    这里住着地位最崇高的“王”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尧都平阳,于《诗》为唐国。”后世历史文献记载、当地民族志资料证据、地名甚至方言等,也都共同指向尧都在晋南临汾一带,临汾也有诸多“尧都”的文化印记。

    在几十年的考古过程中,结合磁力仪和探地雷达物探、环境考古、动物考古、植物考古(孢粉、浮选、选种)、人骨分析、DNA分析、天文学等多项科技考古手段,包括碳十四测年技术在内的年代学探讨,判定陶寺文化的主体年代为公元前2300年至前1900年之间,与古籍中尧舜的时代大致吻合。

    陶寺遗址发现了中国史前都城要素最齐全的城址。考古工作者发现陶寺遗址中的古城仅城墙以里的面积就达到了280万平方米,相当于晚了几千年的北京故宫面积的4倍,比后世享誉世界的平遥古城的面积还要大,而同期在河南发现的10余处龙山时代的城址则要小得多,而且多数只有一重城墙甚至没有城墙。

    陶寺古城的外城城墙东西长约1800米,南北宽约1500米,城墙的地下夯土地基深达10米,考古人员还在一座城门遗址中发现了中国最早的高等级门阙,有着与故宫午门一样的东西城阙围合而成的“凹”形城门。在外城之中,人们还发现了被城墙所环绕的宫城,陶寺古城因此成为中国最早的宫城——外郭城双城制都城。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国家博物馆考古院原院长戴向明对记者表示,种种证据显示,这里的一切都不同凡响,是那个年代的“顶配”,一定住着地位最为崇高的“王”,这个王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帝尧。

    与史书记载吻合的“观象授时”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何努参与陶寺考古发掘20年,曾长期担任陶寺考古队领队。在陶寺中期城址东南,有一处神秘的大型夯土建筑基址,经过何努主持发掘,又经多家单位的十几位天文学家的论证后,认为这就是陶寺古观象台基址,世界上最早的观象台——4000多年前的“观象授时”机构呈现在世人面前。

    曾参与研究的时任北京联合大学副教授武家璧说,据《尚书·尧典》记载,帝尧时代天文学十分发达,而天文历法被认为是政权的象征。如尧禅位于舜时说:“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举行禅让典礼时,尧要把天文仪器亲自授给舜。因此作为“帝尧邦国”的标志性建筑,陶寺观象台遗迹的发现是证实尧都的重要依据。

    当时黄河流域已经是高度发达的农业社会了,与之对应的是对准确的农时有着很高的要求。《尚书·尧典》中用了很多篇幅来记载帝尧是如何“敬授民时”的,相传帝尧依靠他了不起的天文历法才能,实现了华夏大地的“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陶寺古观象台与塔儿山遥遥相望,依据夯土基址复原,占地面积约1400平方米,由13个柱子围成半圆形夯土柱列,阳光在不同的节令从对应的柱缝中穿过,柱缝有20厘米宽,相当于目测太阳的直径。观测者站在固定的观测点上,当太阳完整地出现在对应的柱缝中,表明这一天是准确的节令时点。陶寺人制定出了将一年分为20个节气的复杂历法,其中包含有冬至、夏至、春分、秋分以及粟、黍、稻、豆等当时主要农作物的农时。

    这一发现与《尚书·尧典》中记载的帝尧恢复天文观测,制定历法,使百姓安定、万邦和谐的功绩,“(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以及《史记·历书》记述的尧帝恢复历法的过程:“尧复遂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时正度,则阴阳调,风雨节,茂气至,民无天疫。”都有着惊人的吻合。无独有偶,在陶寺的王族墓地还发现了“圭表”,这是迄今为止考古发现的世界最早的圭表仪器实物。

    在证据链中寻找“尧舜之都”

    何努认为,将陶寺与尧联系起来,已经建立起了比较完整的证据链。

    在何努看来,在文字方面,扁壶朱书上的文字即是“文尧”,且“尧”字在陶寺还有出土,具有明显的指向性;陶寺的天文历法、观象台与《尧典》的记载形成了系统性的印证;陶寺还出土了圭表,与文献里记载的尧派羲叔、羲仲、和叔、和仲去四方测量的记载相印证,也体现了当时尧构建天下观的政治动机,陶寺即为“地中”。同时,陶寺遗址还发掘出了显现王权威力的玉钺,给诸侯分等级的玉圭等礼器。

    学者们研究发现,陶寺遗址可以分为4300年前至4100年前的早期,4100年前至4000年前的中期,以及4000年前至3900年前的晚期三大阶段。每个阶段变更时整个遗址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显然是发生过政权的更迭。学者们研究发现,陶寺早期向着中期的过渡比较平稳,明显不同于晚期动荡的剧烈。

    戴向明分析说,尧舜之间很可能确实发生过传说中“禅让”的平稳过渡,这也正好说明尧舜的传说属性——尧舜不是指个人,而是两个地域相邻、前后相继的大型社会集团的代表。

    何努强调说,陶寺作为“尧都”的证据越来越多,但陶寺不只是“尧都”,也是“舜都”。“陶寺早期是尧的都城,中期是舜的都城。‘尧’是一个王族,‘舜’也是一个王族,每个王族都有好几代王,他们都有一个伟大的人物代表,在历史中经过传说和文献加工,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知的‘尧’和‘舜’,这需要辩证地看待。”他说。

    关于尧舜“禅让”,何努表示,在考古中可以发现痕迹,比如都城形制变了,早中期的王族变了,但是他们还属于陶寺文化,都是陶寺邦国,没有改朝换代,从总体上讲,它是一种和平的过渡,这就是“禅让”。“古本《竹书纪年》里说得很清楚,说‘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现在有很多很多证据来证明,这确实是历史的事实,‘禅让’也不是那么和平,肯定发生了政治斗争,只不过没有流血而已。”

    何努说,舜入主陶寺,文献上叫“之中国”(到“中国”去),陶寺即“中国”,在此之前,舜的根据地在山西洪洞县一带。舜到陶寺执政之后,接替了尧的权力,并把尧的儿子丹朱流放到了今天的山西浮山县一带,文献中有记载山西浮山县为丹朱食邑。“这些遗址相互关联,在考古上都能得到印证。”

    在陶寺中期的几座帝王大墓里,人们发现诸多与尧舜传说密切相关的特殊文物:鼍鼓、特磬。传说中的鼍龙是扬子鳄,它是上古时代龙图腾的原型之一。在陶寺的王级大墓里,人们发现了传说中的颛顼发明的鼍鼓——蒙着扬子鳄皮的陶器。特磬这种打击乐器据说是当年舜帝为了编排乐舞《九韶》所特意发明的。这样一件明显带有“舜标签”的文物,也出现在了陶寺的王级大墓之中。

    “陶寺遗址不仅与古籍记载的尧都平阳地理位置相同,其年代、科技、经济、文化、政治发展水平也与古籍记载相符,是黄河流域目前可确认进入早期文明社会的最早的实证。陶寺遗址的发现使‘尧都平阳’成为信史,成为中华文明的主要源头之一。”戴向明说。

    目前,陶寺的发掘面积有限,考古发现还不能具体到陶寺宫城、文物与历史人物一一对应,也许未来有一天,陶寺将有更惊人的发现。

    据新华网、科普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