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南黎族男孩黄杨伟正在织锦。
袁琛 摄
北京时间12月5日,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从《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转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标志着它与春节、中国书法、太极拳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同,荣登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殿堂。
从大山深处走向世界舞台,从民族记忆上升为“人类非遗代表作”,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及其代表性产品黎锦有着怎样的分量和魅力?
当许多地方的古人类还在混沌中摸索前行时,海南岛上的黎族先民已找到人与自然连接的密码。他们从野生植物上获取原料,剥离天然纤维,捶打搓揉,捻线编织,为自己织就裹体御寒的衣物,不经意间开辟了纺纱织布的一片新天地。
陵水桥山遗址出土的石纺轮,证明在新石器时代,海南先民已会使用工具制作绳索或丝线。春秋战国时期,《尚书·禹贡》记载:“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岛夷”是指海南岛黎族先民,“织贝”是指棉纺织品。西汉时期,黎族人民已织造出精美的“广幅布”。《后汉书》记载:“汉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蛮不堪役,遂攻郡杀幸。”朝廷征收“广幅布”为贡品,说明黎族棉纺织品质量上乘。
至宋代,黎族的纺织水平已经很高。北宋方勺在《泊宅编》中云:“海南蛮人织为巾,上出细字,杂花卉,尤工巧,即古所谓白叠布。”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南宋绍兴三年(1133年),朝贡的9种棉纺织品中,出自海南的就有海南吉贝布、海南棋盘布、海南青花棋盘布(被)单等5种。
元代,黎族纺织工艺传至全国。元人王祯记述,当时黎族的“吉贝布”行销江淮、川蜀等地区,凭借“茸密轻暖”的优良性能受到人们青睐。清代,黎锦仍是国内外贸易中的珍品。清初屈大均著《广东新语》记载:“其出于琼者,或以吴绫越棉,折取色丝,间以鹅毳之绵,织成人物、花鸟、诗词,名曰黎锦。”
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已传承3000余年,其产品早已声名远播。“综合近年海南岛考古学、民族学、文献学、历史学研究成果,可以推测,黎族先民利用植物纤维纺织,经历了从无纺布(树皮布)、麻纺织品到棉纺织品的过程。”海南省民族博物馆馆长罗文雄介绍,宋元时期黎族的纺染织绣技艺突飞猛进,素服逐步进化为五色彩服,直到龙被的出现,将黎锦技艺推向巅峰。
700多年前,十三世纪中叶的一天清晨,一名女子的远行,改变了中国纺织业的发展进程。黄浦江边,她登上一艘驶向海南岛的商船。她就是被后人尊称为“先棉”的黄道婆。在海南,她学到了怎样的技术?
有专家认为,宋代时,黎族人的纺织技术已较为先进成熟,在许多方面领先中原地区。元代,精细、轻软、艳丽、耐用的黎锦备受赞誉。
“棉纺织从海南黎族开始,是因为海南岛有木棉。”海南锦绣织贝公司董事长郭凯研究黎锦近20年,她说黎族纺织技术的先进,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很大的关系。
北京服装学院教授王羿介绍,黎族人用木棉树的木棉,以及海南本地产的海岛棉,将其纺成线、织成布,再用植物或矿物染料上色,织出了精美的黎锦。
黄道婆生活的年代,棉花已在中原地区推广种植,都有棉花,为何海南的棉纺织技术更胜一筹?这与黎族人较早发明了纺织工具、形成了以纺染织绣为主要内容的成熟生产体系有关。
在棉纺织过程中,脱棉籽是重要一环。把每朵棉花中的多个籽逐一去除,在古代是一道烦琐费时的工序。心灵手巧的黎族人发明了轧棉技术。左手转动轴把,右手把棉花塞进两根紧挨着的木棍之间,木棍转动,把棉花压扁,棉花从一头出来,棉籽留在了另一边。这种绞车的使用大大提高了脱棉籽的效率。
黎族人还发明了手捻纺轮、脚踏纺车、手摇纺车、单锭纺车,这些看似简单的工具,让纺棉线变得容易。黄道婆返回故乡松江后,与木工反复试验,把黎族人的脚踏纺车改成三锭棉纺车,使纺纱效率提高了两三倍,这种新技术很快在中原地区传播开来。
“海南岛比中原先用到棉花,技术更加成熟,黄道婆改进了黎族的纺织技术,再传播给中原百姓,可以说黎锦对我国棉纺织产业产生了重要影响。”王羿说。
黎族人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旁人所见普通的花草树木,在他们眼里是获取自然之色的秘语。
“小时候,妈妈就带我上山认识树木,告诉我各种植物能染什么色。”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国家级传承人刘香兰说,苏木的芯材可染红色、乌墨木的皮可染黑色、谷木的叶可染绿色、姜黄可染黄色……聪明的黎族妇女采撷植物的根、茎、皮、叶、花、果制作染料,给丝线染色。
黎族人还创造了一种独特的纺染方法——絣染技艺,其特点是“扎经染色”。
絣染类似于扎染,但它的工艺比扎染更细致。记者曾见过传承人展示这项复杂的技艺:她们先用竹子把经线两端拉平绷紧,形成前后两层约20厘米宽的经线平面;把前后两个平面的经线,分成约10根纱线一小股,用青色棉线绕两三圈扎结,一个结一个结地扎出所需花纹图案。
扎花后,从木架上取下纱线入染,上色均匀后取出晾干,然后多次复染,达到理想的色度为止。通俗来讲,就是要在密密麻麻的经线中,先用上万根细绳扎出图案,染完后,还要让纬线与经线上留下的图案精准吻合,其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据《海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