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壑,铜壁铁墙!抗日的烽火,燃烧在太行山上……”
8月31日,在中部战区总医院汉口院区的病房里,百岁高龄的牛积善老人坐在轮椅上,在女儿牛晨阳的引导下,跟唱起歌曲《在太行山上》。老人对外界的反应淡薄,但每当女儿放起抗战歌曲时,牛积善总会有所反应,或微微张开双眼,或跟着音乐轻轻哼唱。牛晨阳说,现在,唱这首歌曲是最能让老人打起精神的办法。
13岁虚报年龄加入八路军游击队,成为卫生员
牛积善晚年最珍视的“宝贝”是他获颁的三枚纪念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年纪念章和70周年纪念章。他常和女儿牛晨阳说,“我这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跟着共产党打鬼子”。
1925年11月,牛积善出生在河北省广宗县一个革命家庭。爷爷牛桂一一生追求进步。
大革命失败后,牛桂一毅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八路军一二九师挺进冀南后,他鼓励自己5个孙子、孙女参加了抗日工作。
全面抗战爆发后的1938年,八路军领导的冀西游击队在牛积善家乡张贴告示,招收冀西军医学校学员。为了能参军,当时只有13岁的他虚报有16岁,当上冀西军医学校的首批学员。
牛积善后来回忆说,当时军医学校白天操练,夜间经常搞紧急集合。有时学员从沉睡中惊醒,打起背包,跑步集合行军,经常有人穿错衣服或丢三落四。经过反复训练,大家对军人生活有了了解,军事素质提高很快,初步养成了紧张、快速、有条理的习惯。在学校,他们学习药理、药物、战地救护、生理解剖等课程。那时的学习条件很差,偶尔发几页油印的讲义,纸张很差,印得也不清楚,不过也算是很难得的教材。
很多年前,牛晨阳买核桃送给父亲吃,牛积善不吃,说在太行山抗战时常吃不饱,除了分到的米和菜,战士们经常到山上挖野菜、打动物吃。太行山区野核桃多,饿的时候吃了太多核桃,经常反胃想吐,后来他就再也不愿吃核桃了。
太行山区冬天很冷,但战士们就一件棉衣,天天行军劳作,没有换洗的,衣服里长满了虱子。有时太阳好,大家就脱下来找虱子,掐得啪啪响。有时把棉衣放在火盆上烤,烤得虱子噼啪作响。
牛积善说:“虽然生活艰苦,但我们都充满乐观的情绪,努力学习医学知识,都希望毕业后为抗战出力。”
1939年4月,经过近8个月学习,牛积善被分到冀游六支队工作,任看护长兼司药,他立即投入了战地救护和抢救伤、病员的工作中。
后来,他军医学校的同学中,有不少人在抗战中牺牲。1942年,他爷爷牛桂一和哥哥牛尽善也在日伪“扫荡”中被捕牺牲。
“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牛晨阳说,“妻子”的意思就是父亲在她9岁时教唱《在太行山上》时明白的。
对付日军扫荡,雪夜跋涉30里转运伤员
1985年7月1日,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人民政协报社举办《抗战一事》征文活动,并出版《华夏壮歌》一书。牛积善的作品《雪夜》也收录其中。
1940年,正是抗日战争最艰难困苦的年代,朱德、彭德怀率领的第十八集团军在敌后与日军展开了著名的百团大战。这次战役给日军以巨大的打击,日军恼羞成怒,立即聚集大量兵力对太行根据地发动了三次疯狂残酷的大扫荡。
那时,牛积善仅15岁,是一二九师卫生学校的学员。第三次日军扫荡的一天傍晚,天色灰灰的,飘着大雪。部队刚从大羊角村转移到土蓬村还不到一天,忽然又听说敌人向土蓬追来了。部队要向武安方向转移,卫生学校的学员担负着转移伤员的任务,提前出发。
四人一副担架,学员都是十几岁。狭窄的山路,仅可通过一副担架,路旁都是陡峭的山崖。牛积善说:“我们抬着担架,一步一滑地往山顶上爬。当时我的年龄最小,加上战争时期生活艰苦,我得了夜盲症和关节炎,两踝关节疼痛红肿,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一般。”
咬着牙走啊、爬呀,牛积善的担架还是掉了队。饥饿、寒冷、疼痛、黑暗一齐袭来,牛积善又累又急,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正在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一个大个子走到牛积善跟前,用不很熟练的汉语说:“怎么不走了?为什么哭?”原来是德国医生汉斯·米勒。询问情况后,米勒立刻脱下皮大衣递给牛积善说:“你替我拿着这个,我来抬。”就这样,米勒接过牛积善的担架,继续向前走去。
路实在太难走了,大家抬着担架速度很慢。过了一段时间,后面的队伍赶上了,牛积善的担架就成了路障,于是其他战士也来帮忙抬担架。
就这样,经过整整一夜紧张而艰苦的跋涉,走了近30里的路程,部队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到了转移地点。
和他在一起工作过15年的老部下高山说:“牛老曾告诉我,正是与米勒这样的外国医生的接触,让他的思想再次得到升华。牛老亲身感受到国际共产主义的精神。”
2002年,在小儿子牛勇毅的陪同下,牛积善回到太行山,来到了位于邯郸涉县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司令部旧址。牛勇毅回忆说:“老爸当天的兴致特别高,他爬上每一个山头,认真观看纪念馆文史资料,回忆当年的点点滴滴。”
弃官求学成为全科专家,他要求医生们持续学习
1945年12月,牛积善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胜利后,他继续留在一二九师卫生学校做医疗工作。牛积善也参与了晋冀鲁豫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的救治工作。
牛积善大儿子牛勇航回忆,在白求恩医院时,米勒医生问他:抗战胜利了,你想干什么工作?牛积善回答还是想当医生。米勒告诉他:和平时代要当个好医生,一定要争取上医科大学。
1955年,牛积善已经是457医院的副院长,少校军衔。但他仍然想上大学,补充理论知识。后来,他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学习,向学校提出改读五年制医疗系的想法。由于基础较差,读医疗系还需要先去天津学习两年文化课。3年的学习被牛积善变成了7年。为了支持他读书,妻子带着三个孩子在上海郊区租住在一间茅草房里。
1963年,完成大学课程后,牛积善回到457医院担任院长。虽然是外科医生,但牛积善几乎所有科室的理论都懂。
一次查房,有一位肝肿大且疼痛的病人初诊是肝癌,20世纪60年代初期没有CT、核磁共振等检查设备。牛积善检查完病人后,他疑为是心衰所致肝脏淤血肿大,并指示用强心药观察。没想到,次日这位病人的肝脏就缩小了。牛积善的临床诊断正确,后来此病人活到80多岁才故去。
老同事、妇产科医生苏德新回忆,牛院长几乎每日都会查房,每次查房都要提问题。“医院订阅的医学杂志他都要学习,每次提问医生都是问的最前沿的问题。每个医生都不得不努力学习,跟上院长的步伐。”
“要做一个纯粹的人”,“白求恩”三个字不离口
在牛积善家,珍藏着一本白皮红底黑字的《纪念白求恩》小册子,老人格外看重这篇文章。高山说,牛院长常常是“白求恩”三个字不离口。
1946年,牛积善在晋冀鲁豫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当过外科医生,同事告诉他,他做手术的手术台,就是曾经白求恩医生做手术用过的。在同事口中,他听了很多白求恩的故事。
高山回忆,牛积善任院长期间,无论是开会还是学习,每次必定会提白求恩精神。“有的医生出了差错,牛老会批评他说:白求恩医生对技术精益求精,我们医院的医生为什么做不到精益求精。”
当时医院的副院长李洪玉曾在白求恩身边做过通讯员。开会学习时,牛积善会特地安排李洪玉为大家讲课,专讲白求恩医生的故事。
高山至今仍记得老院长的教诲:“我们要学习白求恩大夫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我们是医生,不管病人有钱没钱,救人是最重要的。”
牛积善常对家人说,要做白求恩那样纯粹的人。女儿牛晨阳回忆,20世纪80年代初期,牛积善从医院调后勤任职搬家时,有一张睡了十几年的公配绷子床,母亲因为睡习惯了,想用自家买的同尺寸的新绷子床对换一下。虽然公配的绷子床也没有印字,但是爸爸坚决不同意。他说公家的物品就是公家的,不能凭个人喜好占公家的半点便宜。最后公家的那张绷子床还是交公了。牛晨阳说:“爸爸一辈子廉洁,他为我们子女做好了榜样。”
记者 覃柳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