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22年，杂技班再次招生

    武汉杂技厅的练功房里，传来久违的童声。两个半小时的训练时间里，刘军和另外几位老师带着眼前的15个孩子，不断练习下腰、压腿、倒立、翻跟头的动作，这些是学习杂技的基本功。

    15个孩子的年龄从9岁到11岁不等，他们是2025级杂技与魔术表演班（以下简称“杂技班”）第一批招收的学生，第二批招生6月将启动。这个表演班是武汉杂技团与武汉市艺术学校合作开设的杂技定向班，上一次招生已是2003年，距今已22年。

    1986年，刘军从3万名报名的孩子中脱颖而出，成为武汉杂技团第一届杂技班46名学生的一员时，他不会想到进入新千年后，包括武汉在内，整个中国杂技都面临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的困境。

    2014年，武汉杂技被列入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面是武汉杂技悠久的历史和辉煌的过去，一面是当下文化娱乐方式的多元，大众给杂技贴上了惊险、吃“青春饭”的标签。杂技从业者不断审视着自己，在新与旧、变与不变中，他们试图重塑人们对这门古老技艺的认知。

    意外惊喜

    4月中旬，第一批招生结束后，招生负责人刘军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了，报考杂技班的生源数量和质量，超过预期。9月正式开学前，第一批录取的15个孩子会在每周六上午到武汉杂技厅练功房训练。

    过去的半年，刘军带着招生团队辗转武汉9所小学进行宣讲，有些学校反响热烈，有些学校态度冷淡，更多的情况是孩子想学、家长不愿意。“这些我们都理解，也预料得到。”刘军说。

    不过也有刘军意料不到的情形。第一批录取的学生里，女生多过男生，甚至还有来自“名校”的学生。

    一位女儿就读于武汉市育才小学的妈妈说，女儿从小喜欢跳舞，她原本打算给女儿报京剧班，但年龄不够，通过朋友得知杂技班今年招生，她给女儿报了名。她说：“我不需要她有多成功的人生，有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就好。”

    根据招生简章上的信息，这个表演班面向小学三年级及以上学生招生，学制9年，由政府出资，学生在读期间学费全免，毕业后择优录取进入武汉杂技艺术有限责任公司工作。

    随着时代发展，普通人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能吃苦的孩子和愿意让孩子吃苦的家长越来越少。进入新世纪后，全国都出现了杂技招生荒，连有“杂技之乡”之称的河北吴桥也难幸免。在停止招生的20多年里，武汉杂技团不得不从河北、广西等地专业杂技学校引进成熟学员。

    “磨合难，留人更难。”刘军说，各地杂技特色不同，引进的成熟学员与本地杂技进行结合时，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磨合，好不容易磨合好了，不少人最终还是会离开武汉，选择回到家乡工作。这几年，杂技班重启招生一直在武汉杂技团的计划中。

    第一批招生情况给了大家惊喜，被录取的孩子不少都有舞蹈基础或天性好动，“活泼、自信，往台上一站一点不怵”。刘军说，第二批招生他们要到更多学校“挑苗子”。

    解放天性

    倒计时1分钟结束后，靠墙倒立的孩子们将双腿放下，刘军还来不及问他们大臂酸不酸，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等着上杠。

    柳逸梵的妈妈陪着儿子上了几次课后，她感觉到儿子在这里和在学校里的状态全然不同。“用学校老师的话来形容，他就是个坐不住的学生，精力旺盛。”这位妈妈理解老师，也理解儿子。她说，每次来上杂技训练课，儿子就像是找到了释放精力的方式。

    “杂技其实练的是天性，有人喜欢上蹿下跳，有人喜欢扔东西，那就顺应它，发挥天性。”罗文洁是1994年杂技班的学生，入班那年她8岁，如今她早已从台前的演员转型成老师，上课时，她总喜欢夸孩子们做得不错。

    5月10日，送林昕妍来训练的，除了妈妈还有她的师父张桃秀。78岁的张桃秀从武汉杂技团退休多年，尽管腿脚不好但她也闲不住。有家长带着孩子来找她学习杂技，她不愿推脱。今年，几位徒弟被选进了杂技班，她发自内心高兴。她说，以前训练的确苦，靠墙倒立一靠就是45分钟，遇到有节目要上，大家还自己加练，但她不会再用以前的办法来训练现在的孩子。

    刘军坦言，他也是在这种教育理念中成长起来的，练功时讲究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但如今他们也在反思这些观念。为什么受伤了、生病了不好好休息？为什么要没苦硬吃？为什么一定要倒立个把小时？他说：“现代杂技早已不是只讲究技术，还有声光电的配合，舞蹈、表演的展示，比起死练、傻练，训练更应讲究科学。”

    托举未来

    1953年，武汉杂技团成立，4年后，著名杂技表演艺术家夏菊花在苏联举行的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上获得金质奖章，此后，武汉杂技团迅速成长为在国内外享有盛名的杂技团。1992年，武汉杂技厅竣工，从这一年开始举办的中国武汉国际杂技艺术节，将武汉杂技从一个团队的荣耀扩大为一座城市的名片。

    2003年，10岁的刘源源在懵懂中进入杂技班时，她对杂技的印象只有惊险刺激。那时，在练功房里，她常因拉筋痛得直哭，直到她看了《英雄天地间》的杂技，被深深震撼，她第一次意识到，杂技是那么美，她渴望站在台上。

    刘源源还记得，他们那届近50个孩子是夏菊花奶奶亲自参与招生和考核选拔来的，此后，杂技班的招生陷入停滞，学杂技、看杂技的人也越来越少。

    还是在那一年，武汉杂技团在成立50周年之际，排演了该团第一部杂技剧《英雄天地间》。这部杂技剧以中国历代英雄故事为主题，将传统的杂技绝活融入其中。尝试带来了变化，自2003年10月上演以来，这部杂技剧累计演出1800多场，在海外巡演累计500多场。

    招生时，很多家长向刘军表达过担忧：杂技是碗“青春饭”，一旦上不了台，是不是就意味着失业？“杂技的台前幕后都需要人才。”刘军说，除了道具研发部，团里还设有创研部，支持演员们转型成为编导、教练或是文化管理者。

    15岁时，刘源源开始跟着当年的前辈登台，从最初的青涩配角逐渐成长为如今的主角。如今的每周末，她不仅要参与演出，还要负责给训练班的孩子们上课。孩子们下腰时，刘源源用双手逐个托举着他们，正如当年一代代前辈托举着她那样。

    文图/记者蔡欣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