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欣怡
学校:华中科技大学附属中学
年级:九年级
指导老师:张安
我有一个姐姐。
姐姐和我长得极像,只不过我们的脾性天差地别,看着她,我总有一种我的躯壳中住着一个陌生灵魂的错觉。
我喜静,她好动。我可以在有风的窗前静坐阅读至地老天荒;她坐不到两分钟就会频频侧目窗外,向往在阳光下撒欢奔跑。我内敛温顺、安分守己,她张扬叛逆、肆无忌惮。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相处?
但实际上,姐姐待我很好,我也很爱我的姐姐。
在我最初拥有意识时,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姐姐。
自那以后,姐姐便无时无刻不陪伴着我,寸步不离。
她是我的至亲,亦是我的挚友。
只是奇怪的是,当我想把姐姐“介绍”给几个同学时,她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惊疑,惶恐,还有……是怜悯吗?她们想不通,像我这样老实规矩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如此异想天开、狂放不羁的姐姐。
姐姐喜欢跟我聊天,喜欢带我玩,每当我遇到烦恼时都会想尽办法哄我开心,帮我振奋。不过我出现学习上的问题,比如碰到不会做的题,她便无能为力,因为她贪玩,她也不会,我不会怪她。
姐姐尤其喜欢小区园子中的一株株玫瑰,用她的话说,是因为这些花开得肆意潇洒、豪放不羁,盛开时如火在翻涌燃烧,热烈又张扬。我们经常在闲暇时相互依偎在花旁,我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听她讲故事,看天边云卷云舒,醉在花香里。
能不能就这样,一辈子都这样?我经常在心里甜甜地想。
不记得是哪一天,长期在外工作的父母突然闯入我的生活。
这个陌生的男人是我的爸爸吗?这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吗?我问姐姐。
姐姐说是,那便是。
我们一起上前迎接,爸爸妈妈紧紧抱住了我,他们的眼底有晶莹在闪,那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爱吧。
我递上一叠满分的试卷,爸妈随即魔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又一个包裹。他们说都是给我的,他们笑得那样好看。
可是,他们只说这些礼物是给我的,那姐姐呢?还有,他们刚刚也只抱了我,好像姐姐是个“透明人”。
我盯着他们,满心疑惑,问了出来。姐姐似乎想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你姐姐?!”惊诧与错愕从他们瞪大的眼里不加掩饰地倾泻而出,很快,恐慌与焦急之色也爬上了他们支离破碎的面孔。他们的脸在放大,我感觉有人在猛摇我的肩膀和手臂,有人在冲我大叫,我只能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男女,不,那是我的父母。
“谁是你的姐姐?”
“你的姐姐在哪儿?”
他们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失控在发着抖,好像浸满了恐惧与担忧,我也开始不受控地打颤,只能模糊地辨认出这两个问题。
“她是我姐姐啊,不就在这里吗?”我指向姐姐。
室内的空气被冻住了。他们看不到姐姐。
男人跌坐在地上。
女人的眼泪也落在地上。
我被吓傻了,不知所措。
……再次回神时,爸爸妈妈跟着一个白大褂出了房间,门咔嗒一声被合上。
身边同样一身白的女人将手搭在我的肩头,问我要不要吃糖。
我说要。
她给了我一颗,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给了我一颗。
我冲她感激一笑,分了一颗给姐姐。
女人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很温柔,却还掺着没来由的伤感。
静寞,死一般的。
再从房间出来时爸爸妈妈都通红着眼,小白兔似的。
我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很使劲,因为我感觉一不留神她就要消失了。
姐姐轻轻回握住我,神情竟比几个大人更平静镇定。
回到家,爸爸妈妈又一次将我和姐姐挡在了房间门外。我好像听到了交谈声、叹息声,还有啜泣声。我和姐姐小心地贴在了门板上偷听。
“怎么会……人格分裂……”
“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分清主人格和分裂人格……治疗,就是要杀死其中一个吗……”
声音模模糊糊的,断断续续的。
什么意思?
杀死其中一个是什么?
血在变凉。
我把头埋进姐姐怀里,不想也不敢再往下听。
姐姐轻轻拍着我的背。
往后的好几个月,我和姐姐不时就要去见那位白大褂,他问我问题,我只管回答,又因为他,我得吃好些药片。
姐姐还是每天陪着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但在那一天中午,我们在园中嬉戏,耀眼的阳光好像直接穿过了姐姐的身体。
姐姐的身影好像在变淡,只是不明显,我没能立即发觉。我惊恐地瞪着她,她只是在笑。一向洒脱不羁的姐姐忽然给了我另一种感受——沉重的温柔。她要变成我?
我拼了命地想留住她,可她却在加快从我的世界中消失的速度。
上周二早上,再睁开眼,白大褂和父母眼含欣喜地望着我,说我现在的状态真好。我环顾四周,却没了那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
我刚刚想找谁?
我忽然一愣,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刚刚想找的是……姐姐?
我不敢确定。
记忆一片混乱破碎。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我脸上。
我曾有一个姐姐吗?
我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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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初看不太好懂,细读下去才渐渐了悟:“我”是一个学习优秀的乖乖女,内敛温顺、安分守己,但躯体中住着另一个热情奔放、张扬叛逆的灵魂。“我”把她叫作“姐姐”,感觉一直就陪伴在左右。她保护着“我”,其实是“我”在自我保护。
多重性格或说多重人格,就像“强迫症”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有,少属“正常”,多则“病态”。作者采用玄幻、变形和象征的手法,将“我”与“姐姐”融洽相处的微妙幻觉写得栩栩如生。最后,父母和医生联手赶走了“姐姐”,“我”恢复了“正常”,但也从此失去了性格的另一面。
这篇构思奇异的文章,你可以把它解读为一个精神病人回魂康复的过程。但作者显然另有深意,关于“天性”,关于孩子的孤独和自我保护,关于究竟什么是“正常”……会引发我们很多的联想和思考。
(楚才评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