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
武汉晚报 2025年09月1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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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心演绎病痛 助力医学教育

他在医学院没病“装病”33年

    吴建生(左)是亚洲第一批SP。

    在这份职业里,SP是考官、是老师也是无数医学生职业生涯里的“首位病人”。

    当事人供图

    成为医生的路上,会遇到多少位老师?

    教室里讲解理论知识的老师、科室里传授实操经验的老师、用躯体直观展示身体构造的“大体老师”……每一位,都是医学之路上必不可少的存在。还有那么一群人,通过一遍一遍重复扮演着“患者”,在理论学习与临床实践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他们扮演病人、默默观察、评估打分、教学反馈,被称为标准化病人(Standardized Patient,SP)。

    今年70岁的吴建生,是亚洲第一批SP,“装病”并不容易,但他一“装”就“装”了30多年。以下是吴建生的自述。

    接受“装病”培训

    成为中国乃至亚洲首批

    今年是我在华西当“标准化病人”的第33年。

    1992年3月初,那年我37岁,晚饭后照常在四川大学华西校区的校园里散步,瞥到了公告栏上招募标准化病人的告示。

    标准化病人,又称模拟病人或病人指导者,是从事非医技工作的正常人或病人,经培训后,能发挥扮演病人、充当评估者和教师三种工作职能的临床教学辅助人员。SP通过被问诊、被查体对检查者做出评估和进行反馈。

    招募条件我都符合也不占用本职工作时间,正好能丰富业余生活;我当场和夫人商量,第二天就电话报了名。

    20世纪90年代初,美国中华医学基金会(CMB)举办临床诊断学教学改革研讨会,SP项目创始人之一Paula L Stillman教授考察了华西医科大学(现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浙江医科大学(现浙江大学医学院)、江西九江医学专科学校(现江西九江医学院),经与校领导、教师反复论证,在三校开展了以实施SP教学为内容之一的“临床技能教学与评估项目”。

    经过初筛后,我们进入培训阶段。集训一天(3小时)隔一天(消化学习内容),利用工作日的晚上7点至10点以及周末的白天学习训练。

    当初,我被分到儿科问诊组(问诊分内、外、妇、儿、精神5个组别)扮演患儿家长(后来,华西医院进行院系调整我又分到了成人问诊组)。

    我的孩子那时6岁,一部分表演就正好来自我的生活体验;除此之外,为了更真实扮演不同患儿家长,我还跑到医院儿科病房观察病孩及家长的表现和家长聊聊他们的生活经历。

    培训两个多月后,Paula教授再次来到华西考核我们这批SP学员。最终,报名103人,经筛选86人参加培训,只有39名SP通过考核正式上岗,我们成为中国乃至亚洲第一批SP。

    一个病演了30多年

    我并不鼓励过度表演

    眼下正是开学季,再过几天我又要给新一批学生上课了。

    每年春、秋两季(3~5月、9~11月),三年级临床医学生将参加SP教学实训或考核,这种和临床理论课教学同步进行的SP实训,使医学生在正式上临床前就能通过反复的模拟练习,提前感知到未来面对的真实临床场景。

    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心脏有一个绿豆大小的洞,能听到三级左右的吹风样杂音;但这个病灶位置又刚好被三尖瓣挡住,回流的血微乎其微没任何疾病症状,也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

    学校老师得知这个情况后,觉得是个很好的教学、考核案例,特地为我设计了一个“专属”的“胸痛”病例,用于临床医学专业毕业生的考核。如今这个病例我已经演了30多年。只有那些正确掌握了心脏听诊方法的学生,才能真实听到我心脏杂音的细微变化和准确判断出我所患的心脏室缺疾病。

    有段时间,网络上一个SP扮演难缠的病人的视频走红。但其实我们并不鼓励这种过度的表演。当然,有时针对医学生医患沟通技巧训练的应用却是必要的。

    SP在教学过程中的语言、表情、行为,从头至尾都要按照事先设计好的病例要求,恒定一致地呈现给每位学生。每一次表演都要求一模一样,如果每一次、每学期的表演有差异,那对于参加考核的学生就不公平了。

    如果在教学中被问到案例脚本未设计的内容,有时就需要SP随机应变,比如“我记不清了”,或者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回答。只要有一次“这样”回答,以后永远“这样”回答,才能做到“一致性”“标准化”。

    在这份职业里,我是考官、是老师也是无数医学生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位病人”。

    不能可有可无

    当然也不能时有时无

    Paula教授在第一次培训的时候就告诉我们:“SP是可以被复制的。”如果我们学得好,就可以培养一批又一批和我们一样的标准化病人。

    2006年,我接到学校任务,前往哈尔滨医科大学二附院协助培训一批社会公招SP志愿者,共计六十多名,这是国内首次请SP工作者来培训新的SP。最终,我们的培训合格率高达94.3%;后来听说这批SP在东北很火,被很多学校请过去上课。

    这次经历之后,我正式成为SP培训师。2017年秋,我62岁,从原工作单位办理退休手续,有了大把空闲时间,全身心投入到SP教学工作中。同年,我被中国SP教学指导委员会聘为SP专家委员会委员,还被选为中国SP社区医学教育联盟副会长。

    全国范围内,SP从业人员大约还有2~3万人的缺口。

    我认为,要想医学生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现代社会需要的好医生,应用SP教学法训练医学生十分必要。好的SP教学,不能可有可无,更不能时有时无。

    2018年初,我开始动笔写书,希望能从SP的视角,整理我30多年工作中总结的方法和经验,分享给更多有需要的人。我的学历不高,断断续续用了5年时间、最终完成23万字的写作,2022年5月,《标准化病人教学方法与技术》正式出版。

    现在AI很火,学校之前也尝试过给SP教学全过程录音,用于研发、训练AI,但目前还没有突破性进展。我始终认为AI是不可能代替SP教学的,人是感情动物,能够通过表情、眼神、声音等一切手段,传递人类的复杂感情。

    我对这份职业本身的情感也是复杂的。刚接触这份工作的时候,我觉得就是晚上空着多做个兼职,让自己更充实一些。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今年就要满70岁了。

    到今天,我扮演了30多年假病人,而我的学生们,也都走上工作岗位成为真正的医生,去接诊那些真病人。

    综合《四川日报》、丁香园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