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时,我循着武汉城市的脉络寻找梧桐树。日光如蜜,从树梢的缝隙间流淌,将墨绿、橙黄、深褐酿成一片透亮的细浪。叶片翻飞,时而低吟,时而高歌,仿佛整个秋天都在枝头轻轻摇晃。我站在树下,像一只停歇的飞鸟,聆听风与叶的私语,看云影掠过树冠,化作万千舞动的羽衣。秋声入耳,云随风舞,时光在此刻凝成琥珀。我偏爱梧桐,如陶渊明之菊、苏轼之海棠,值得年复一年追寻。
树影斑驳掠过面颊,恍惚凝成标本;地面灰影如线条画,抬头见青黄交织,恰是季节更迭的独特风景。叶脉无需细辨,风过林梢的簌簌声便是梧桐最坦白的宣言。巴掌大的叶片盘旋而下,如成群飞落的叶片,将季节更替化作声浪。未扫的落叶堆叠成城市温柔的注解,唯有驻足者能听懂咯吱声里的深意。当风掀起梧桐与淡云的对谈,整片天地在叶片的翻飞中完成了静默的交接。
梧桐叶的坠落是秋天沉默的宣言。那些被金黄覆盖的黄昏里,高耸的枝梢将浅絮状的云裁成丝缕,风过时簌簌的颤响,总让悬在枝头的日子想起宿命——有的随波逐流,有的坠入岩缝,在风中敲击出生命的鼓点。当雨滴叩响窗棂时,秋的密语便簌簌落下。那些在云层间酝酿的水汽,以最轻盈的姿态掠过梧桐叶脉,将盛夏的绿意染成鎏金。灰蒙天空下,每片浸透雨水的梧桐叶都似时光点亮的琥珀,在阴沉的底色上泼洒流动的金黄。淮河秋雨带着北方的爽利,将叶脉洗刷得透亮,仿佛蓄满阳光的碎片。风过时,整棵树便摇晃起来,抖落的雨珠如细小的铃铛碰撞。
向日葵的明黄是沸腾的生命宣言,梧桐以抽枝落叶诠释本真自由。涌动并非永恒命题,我们有权在时光中按下暂停键——如画中凝固的笔触,或深秋梧桐飘落的刹那。风匆匆掠过,枝头的叶子簌簌而落,像一封封被撕碎的信笺。我仰头望着,企盼那寂寥的枝头能留下三两片倔强的残叶,仿佛它们是秋天最后的信使,固执地宣告季节尚未终结。阴雨连绵,风悄然而至,而冬雪却迟迟未落。我坐在树下,等风,等云层缓缓沉降,等三更的雨滴敲打枯枝。那声音,是云与风最后的私语,是秋天留给大地的叹息。一片叶子终于挣脱枝头,旋舞而下,轻轻落在我掌心——它像是秋天最后的告别,又像是冬天来临前的低语。风停了,云散了,而秋声,仍萦绕耳畔。
许梅坤(71岁)
江岸区二七街道操场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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