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他隐姓埋名12年

    “石嵩，我在校史馆看到你爸爸的笔记了！”日前，武汉大学医学院1989级校友聚会，北京同仁医院主任医师石嵩未能到场，看到同学发来的照片，她深感意外与惊喜。

    石嵩的爸爸石亨通1963年从武大毕业，被分配至青海221基地，在那里扎根十二年，亲历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和氢弹爆炸。

    5月28日，记者在蔡甸区的一处敬老山庄见到石亨通、钟慧玲夫妇，两位老人都已是85岁高龄。这本笔记勾起了石亨通在武大的求学时光，也勾起了夫妻二人投身国防、扎根221基地那段艰苦却无怨无悔的青春岁月。

    从武大校园走向221基地

    1963年夏天，武汉大学在物理系、化学系、图书管理学系、历史系共挑选了12名应届毕业生，分配到青海第二机械试验厂工作，其中就包括核物理专业毕业生石亨通。

    如今想起来，石亨通仍难掩兴奋之情，“我们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激动，因为我们明白，此去青海是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石亨通告诉记者，青海第二机械试验厂实际上是二机部221厂，是我国的核武器研究、试验、生产基地。为了保密，选拔毕业生的工作也是秘密进行的。

    “不知道去多久，不知道是否会有危险，也不能和家人讲自己是干什么的，但我们知道，这是一项无比光荣的任务，一心盼着快快出发。”石亨通说。

    石亨通在武汉出生和长大，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班上的优等生，高考时物理满分100分，他考了95分，顺利考入武汉大学物理系原子核物理专业。

    大学五年，石亨通的成绩依然拔尖，高等数学、数学物理方法、量子力学等课程，多次考试都是满分。因为解题快且有独到之处，他常被老师拉到讲台上为班里的同学讲习题。

    毕业走出校园，石亨通一直保存着求学时的笔记和讲义。多年前，武汉大学档案馆向校友征集老物件，石亨通发现求学时的笔记还在，就和老伴一起将它们送到了武汉大学。

    “求学时条件艰苦，纸张很缺乏，我送去的那几本笔记，编印的纸张很差，现在根本见不到那种纸了，校史馆展示出来的是其中材质最好的一本。”石亨通说。

    记者在武大校史馆一角看到了这本笔记，笔记下方一行小字作了说明：“1962年，武汉大学物理系学生石亨通的原子核物理学笔记。”笔记的纸张已有些泛黄，但字迹清晰工整。

    武大校史馆相关负责人向记者介绍：“石亨通是我校原子核物理专业校友，那一届的毕业生中，展出的只有他的笔记。”该负责人说，笔记是手写的，展现了那个年代武大学子的求学印记，很有价值。

    住房紧缺，他和妻子以厨房为家

    从武昌出发，途经郑州、兰州两次转车，石亨通和同学们坐了4天3晚火车到达青海西宁，休整几天后抵达青海221基地。在建厂之前，这里是一片海拔3000多米的大草原，它有一个美丽浪漫的名字叫金银滩。

    石亨通大学期间曾担任学生会干部，毕业时档案中有一句对他的评价：“具有极强的组织协调能力”。所以到了221基地，石亨通被分配到生产准备处，从事技术管理工作。

    在石亨通的老家武汉，有一位和他青梅竹马的姑娘钟慧玲，他们同年同月生，是门对门的邻居，彼此都有好感。1964年6月，组织就调派钟慧玲到221基地，从事交通管理员工作，石亨通喜出望外，亲自跑到西宁火车站去接她。

    基地原来是一片大草原，没有基础设施，一下子来了几万人，根本没有那么多房子可住，住房的问题在当时最让人头疼。

    1965年，石亨通、钟慧玲结婚后分到一间厨房作为卧室，有了自己的小家。这个家非常小，一张上下铺，对面一个洗脸池，然后就没有其余空间了。他们睡下铺，上铺放置行李，在洗脸池上面搭了个板子当作书桌。有一次家里停水，他们出门时忘了关水龙头，后来接到电话赶紧跑回来，发现水龙头正哗哗流水，滴到板子上，飞溅到床铺上，被子、衣服、行李全湿了。

    原子弹成功爆炸，221基地沸腾了

    石亨通告诉记者，221基地共有18个厂区、3万余人，直接参加原子弹研制相关工作的有1万人左右，但基地内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即使在同一个厂区，彼此也不了解对方的工作情况。石亨通的工作证知密范围广，基本上可以进入基地所有的厂区。

    我国原子弹第一次试验的时候，需要把爆炸过程记录下来，需要的设备、仪器仪表很多。那时，配用示波器的照相机国内还不能生产，全都是从苏联进口的。大家急得不得了，担心试验完之后拿不到数据。石亨通和战友们跑了全国很多城市，都没找到合适的。后来，石亨通又在基地内部排查，终于找到了一批可以调剂使用。

    第一颗原子弹正式试验之前，一点都没走漏风声。和平时不同的是，基地频繁进行防空演习，警报拉响，大家纷纷躲进防空洞。

    爆炸装置通过火车运送到新疆，再从马兰机场转运到试验场。“原子弹成功爆炸次日，我们才从号外得知这一消息，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石亨通回忆，大家都笑着、跳着、拥抱着，那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

    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距今已整整60年。邓小平曾说：“如果60年代以来中国没有原子弹、氢弹，没有发射卫星，中国就不能叫有重要影响的大国，就没有现在的国际地位。”

    原子城纪念碑有夫妻俩的名字

    1975年，石亨通夫妇从221基地退役回到武汉，在核动力运行研究所工作，直到60岁退休。数年前，夫妻俩把武汉市区的房子卖掉，一起来到蔡甸区的一处敬老山庄，在这里度过人生的最后一站。

    在敬老山庄一栋大楼里，石亨通和老伴住在7楼的一间居室，房屋面积约50平方米，收拾得干净整洁。从卧室的窗户向外远眺，是一片无比开阔的庄稼地，微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阳台上，老人种了几盆月季花，“前段时间春光正好，满盆的月季都开了，好看极了。”钟慧玲老人笑着说。

    两位老人虽然已85岁，但耳聪目明，精神矍铄。钟慧玲每天很早就起床，先去敬老院后面爬山半小时，回来再吃早餐。和人说话时，她总是笑容满面，由内而外给人很慈祥的感觉。

    “我们一生淡泊名利，心态很好。”钟慧玲说。在青海221基地工作的12年，只是漫长人生的一个片段，但谈及这段岁月，夫妻二人都满怀深情，“在221基地，我们度过了生命中最艰苦、最难忘的青春时代，参加了中国最引以为豪的事业，这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

    2006年，女儿女婿陪两位老人回了一趟青海，昔日的221基地完成它的使命后，成为科学家精神教育基地。石亨通、钟慧玲夫妇的名字也被刻在中国原子城纪念碑上。石亨通拿着相机四处走动，过去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他心情非常激动，情不自禁泪湿双眼。

    在这对老人简朴的家中，保存着许多那段岁月的老物件，除了一些照片，还有1984年我国核工业部给夫妻二人颁发的“核试验成功二十周年纪念”荣誉证书和奖章、氢弹爆炸50周年荣誉证章，收藏有1999年10月16日原子弹爆炸35周年，长江日报刊发的《“原子城”回来的武汉人》相关报道。

    昔日一起被分配到221基地的武大同学，退役后散落在山东、湖南、四川等地。还有当年从221基地回到武汉的湖北籍人员，在石亨通的组织下，他们曾有过几次重逢和相聚，如今仅少数几人还健在。数十年来，石亨通一直关注着有关221基地的一切，他说：“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人说起221的人、221的事，感觉都与我分不开。因为我是221人！”

    记者汪洋 谢东星 通讯员武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