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睿
学校:江岸区黄陂路小学
年级:五年级
指导老师:张琴
窗外的银杏树正簌簌抖落金黄的叶子,我数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无数次望向紧闭的卧室门。今天是爸爸出差的第三天,妈妈临时被叫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家里只剩下我和哥哥。
哥哥从小得了自闭症,正蜷缩在飘窗的角落里,专注地将七片银杏叶叠成一座整齐的塔。这是今天他坐在飘窗上完成的第七座“叶子塔”。
我轻轻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眼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厨房的餐台,那里摆着妈妈昨天准备好的三明治。往常这个时候,哥哥会安静地吃掉属于他的那份,但现在,他的视线始终凝固在窗外的某处,像是被丝线牵引着。直到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从窗边飞过的瞬间,哥哥突然伸手碰了碰冰凉的窗棂,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想起了爸爸对妈妈说过的话:“要是他想看树叶,就带他去墨水湖公园。”
墙上的挂钟发出整点报时的响声,惊得我差点打翻书桌上的水杯。哥哥几乎是瞬间腾空起来,缩成一团,单薄瘦弱的肩膀如同骤雨打湿的蝴蝶翅膀般颤抖。我慌忙冲过去关掉报时开关,却被哥哥胡乱挥舞的手臂扫到了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更让我心惊的是,哥哥蜷缩得更紧,好似一只被猎人追赶躲进树丛里的刺猬。
“哥哥,我们去公园看银杏树吧,可好看啦!”我退到离他一两米远处,轻声说。只见他浅褐色的瞳孔忽然有了焦点,手指神经质地抠着飘窗垫的间隙,这个动作持续了两三分钟。直到窗外又卷起一片金黄的叶浪,他才径直站起身,走向玄关处——这是今天他第一次主动移动位置。
站在小区单元楼门口,我握着门禁卡的手微微沁出薄汗,在过往十二年里,我从未独自带着哥哥走出过小区大门。还记得十岁那年,全家一起去超市,哥哥因为手扶梯的震动而突然坐在楼梯上尖叫,爸爸将他整个抱起来的身影至今还在我的记忆中微微发抖。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哥哥突然在马路中间停下来,双手紧紧抓着蓝色外套的边沿,周围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搅得我心烦意乱。我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握住他的手,却被猛地甩开,掌心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我心里酸溜溜的。透过对面便利店的玻璃,我清楚地看见了自己涨红的脸。我摘下头上的毛线帽,小心翼翼地给哥哥戴上,强忍着眼中积攒的泪水,对哥哥笑了笑。哥哥愣了几秒,伸手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压住他乱蓬蓬的头发,出乎意料地抓住了我的袖口。他指节发白的力度透过毛衣布料清楚地传过来。
秋天的公园里,长椅上落满了银杏叶,哥哥正坐在长椅上,专注地将几片银杏叶按叶脉的纹路分类。夕阳的暮色打在他脸上,闪耀着,就像一颗星星。
正是假期时分,一群嬉戏玩闹的孩子朝这边跑来。哥哥站起身,漫步走向喷泉边。几个踢球的孩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顿时,我的耳朵中传来金属与地产生擦撞的声音,我赶忙跑到哥哥身边,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哥哥半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护住头。我轻轻拍了拍他,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哥哥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的头轻轻靠在我肩上。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肩膀远比我的宽阔,不过此时他蜷缩的姿态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喷泉溅起珍珠大小的水珠五彩缤纷,像极了我此时的心情,我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话:“他不是需要照顾的病人,只是活在不同频道的星星。”
暮色四合时,我和哥哥正坐在飘窗前给银杏叶编号。手机传来振动的铃声——原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你和哥哥还好吗?”望着哥哥沉静的侧脸,我的心里酸酸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哥哥将第99片银杏叶轻轻放在我手心,叶脉上还沾着冰凉的暮色,这或许是他特有的表达方式。我终于放出了我的眼泪,第一次发现,眼泪也可以是甜的。
窗外又一阵风起,两片银杏叶相互依偎着掠过昏黄的路灯,像是星星摇曳时留下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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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极具灵性,几乎就是一串串忧郁低回的音符、一幅幅静美深沉的油画。
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自闭症、大男孩、小妹妹、银杏叶、星星……这些概念和意象,都足以让我们慢下来、静下来,驻足凝望,侧耳倾听。
大人都退场了,只有兄妹两人在“舞台”,这样的“少年搀扶”,是比成人世界更让人动容的画面。细腻精致的笔触、幽微缠绵的情感,让文章充满了唯美的气质。
(楚才评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