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行记

    那年的正月初十，我自武汉启程，前往咸阳担任联络处的负责人。次日拂晓抵达西安站，在晨霭朦胧中，我便被径直引往咸阳。

    咸阳的日子多是朝出暮归，足迹大抵在渭城区人民东路、易俗巷、仪凤东街一带，偶尔也踏足秦都区。闲暇时，我徜徉于秦风秦韵的街巷，锅盔、臊子面、羊肉泡馍……皆是唇齿间的慰藉。

    正月十五的夜晚，我初识了秦腔高亢激昂、撼人心魄的吼唱，仿佛吼出了秦川千年魂魄。咸阳人谓之“吼破天”，而我以为，它是黄土高原对苍穹的一种诉说方式，也映照了黄土高原人民坚韧不拔、豪迈的精神风貌和对生活的真切感受。

    经过春雨的洗礼，咸阳空气澄澈如洗，王维笔下“渭城朝雨浥轻尘”的诗境，竟在眼前徐徐铺展。湿漉漉的街衢与垂柳，宛若古诗从泛黄纸页上走下的韵脚，让人沉醉。

    入秋后的一天，袁老师递给我一个红润饱满的淳化苹果，光滑的果皮上似乎还凝结着阳光的暖意，他说：“这果子昨日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咬下一口，清新的香气顿时弥漫在口腔中，我这南方人第一次知道，原来苹果的果肉可以这般细腻。他看我吃得香甜，笑着说道：“咱咸阳的苹果，那可是脆甜多汁，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幸福的味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秋日的渭河岸边，古老的河床上，泛白的芦苇摇曳风中。

    在咸阳的日子里，我曾聆听“吹箫引凤”的传说，品三原小吃，渡渭水南行，踏入西安曲江游大唐芙蓉园、仰望大雁塔的巍峨身影，赴临潼观瞻“世界第八大奇迹”兵马俑。

    同事小祝是陕西礼泉人，说话时嘴角总是带着一丝微笑，两个浅浅酒窝仿佛盛满了蜜，温暖亲切。她教我念“biang biang面”的“biang”字口诀：“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坐个车车逛咸阳。”边说边以手指在空中勾画，生怕漏掉一笔。我总感觉咸阳人对此字情有独钟，仿佛这一个字便藏着一部秦史。她说这字有六十多画，我数来数去总对不上数，她便笑，虎牙就跟着露了出来。

    咸阳人质朴的话语也深深渗入我的记忆，“谝”“知不道”“么嘛哒”……这些俚语声调，后来竟成了我心头一缕挥之不去的乡音。

    岁末时分，冬日的暖阳为咸阳城披上一层金色霞光。我拖着行李箱，自咸阳赴西安搭乘火车返回武汉，结束了一年的外派工作。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咸阳于我，已不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它是一段秦腔的余韵，是一句“biang”字口诀，是一枚苹果的滋味。这座城市，将如渭水般在我记忆中流淌——时而汹涌，时而平静，但永不干涸。

    陈群红（56岁）

    武昌区中南路街道莲溪寺社区